基甸：杂谈“理性爱国”

杨宁

   

      “理性爱国”，我支持。因为“理性爱国”实在比“非理性害国”要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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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俺的“理性爱国”含义不一定跟党报喉舌完全一样。喉舌的意思（也就是官方——“领导上”的意思），是不要闹得太凶，真的搞成“闹运会”，给领导上添麻烦。但我的重点在“理性”。虽然我人在美国，这一阵也收到不少海内外同胞的信，热情高涨、情绪激动——咱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出口气，抵制啦、游行啦，除了有来自华人社团的，也有来自基督徒的（这些社团和基督徒平时都是特别讲究“莫谈国是”的，这次都不忌讳“讲/搞政治”了），也有我网上网下的朋友。我当然尊重大家“反帝”爱国的自由，也不会跟政见不同的朋友非理性争论。但既然这两天人领导上也在讲“理性”了，俺也不妨坦白谈谈杂感，尽量理性吧。

 

[神圣]

 

    Torch这个字，就是火炬、火把的意思。火前面加个“圣”，是中文翻译加上去的，可这“圣”从何来呢？是说古代奥运会跟希腊多神宗教有关？太阳神、女祭司啥的，就像那谁说的“非要搞什么点火仪式傻呵呵地跑到一个被人灭掉的废墟上搞多神教的典礼”？啥时候咱们国人抛弃官方无神论信起古希腊洋教来了？

    现代奥运，早已“去神圣化”。如果北京办奥运能够促进中国与世界的相互理解，有益世界和平，那当然是件好事。但是把这事儿看得太“神圣”，就不理性了。（顺便说一下，历史上传火炬这项活动是从“伪神圣”之极的希总领导下的德国开始的。）再说，咱们国家的老百姓还是穷的多。在人前显摆“崛起”的心态太重，也不理性，搞不好反而添乱。

 

[图腾]

 

    这一阵网上流行的“红海洋”，其设计我也觉得有欠理性。好比下面这两个，前一个让人想起苏式专（暴）政的铁拳，后一个让人感觉是一个图腾：

    祖先崇拜意味的中式龙图腾跟西化（苏俄式）的全民星向党的设计放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我对龙从来没有好感，倒不是因为“龙”在圣经中不是好东西（此龙非彼龙），而是因为龙在中国文化中象征皇权专制，“真龙天子”啥的，太封建、太“前现代”了。

 

    爱自己的国家，如果在合理的限度内，本来无可非议。我也希望自己的祖国富强、民主、和平、自由。但没有必要“爱国爱到夏商周”，更不要“爱国爱到拜图腾”，把国家爱成了“偶像”。爱国爱到上火发烧，会搞成pro-state inflammation，给钱老师拿去玩文字游戏。国家至上、民族至上不但不理性，而且很危险。历史上玩“火”的“（伪）圣”，只给人民带来灾难。理性爱国，首先应该去“宗教”化。

 

[汉奸]

 

    汉奸是骂人的话，属于语言暴力。但这一阵汉奸也太容易当了。杜克那个mm，就凭那篇不知所云的半文半白的帖子和站在爱国者和敌人之间，就坐实了。头天还是民族英雄的金美女，第二天就因为讲理性而沦为口诛笔伐的对象。我自己上一次被人指责“卖国”，大概是春节期间我抱怨春晚“太做作”招致的。喜不喜欢cctv的一档节目，都可以跟爱不爱国线性相关，还有啥理性可言呢？（还有人一个劲儿质问我“你为什么不回国做贡献”，好像是几十年前向党表红心争到祖国最需要、最艰苦的地方去一样。）

    在像美国这样的国家，人们天天骂ZF骂总统，却绝对没有“美奸”一说。那些上街游行反伊拉克战争的人，很多都是爱国人士，旁人通常也不会因为他们反战、讨厌现任总统、反现ZF就指责他们“卖国”（说“通常”，是因为有例外，极端的人哪国都有）。“哀其不幸”的爱真的可能存在，政见跟您不同不等于“其心可诛”。这是美国人的优点，我觉得国人需要冷静学习。

 

[暴力]

 

    我反对暴力，无论是施暴的是哪国哪族的人，理由有多“神圣”。暴力当中当以杀害他人生命为最恶。公布网友家庭信息、揪斗、骚扰甚至物理攻击其父母，也非常恶，让人想起文革而像天使猫那样有噩梦之感 。拒买东西你当然有自由，但也不能用阴招（推一车冰冻食品出来让它化掉之类）搞破坏。人家愿意去买东西也是人家的自由，你去阻挡甚至辱骂，就侵犯人家的自由了。未成年小孩子，心智还不成熟，更不要“绑架”着跟你一块闹。另外语言暴力也是一种暴力。动辄指人“汉奸”“卖国”就是语言暴力（且不说国岂是一介百姓/书生想卖就可得而卖之的？）。当然“左粪”、“脑残”等等也是。理性反暴，先从语言做起吧。

 

[自由]

 

    那谁说，民主是个好东西。我说自由也是个好东西。海外爱国同胞住在自由民主的国家充分享受在这些国家得到保护的言论、集会、游行、抗议的自由，我支持，并尊重这样的自由。但如果理性看待这个事情，我不得不同意冉兄所说，生活在国内的朋友，应该意识到你“反帝”爱国的那点自由都在领导上的掌握之中；生活在海外的朋友，也应该珍惜你所在国家给你的自由，不要搞得像文革一样，妨碍了他人的自由。有些太具中国特色的东西，在海外演出来，只能让友邦人士惊诧莫名好像时光倒转几十年——虽然你可能被自己感动到热泪盈眶汹涌澎湃。真爱国，不如多为中国人民早日也有充分的自由做点实事，或者至少可以沉默、祈愿（如果你是基督徒，可以为此祷告）。

 

[务实]

 

    《人民日报》教导爱国群众“切实做好自己的事情”。这回的事，说实在的，领导上和爱国群众有些自己的事情确实没有做好。本来是多么想“提升咱们国家和民族在世界上的形象”对吧，可一些非理性的表现其实搞得适得其反。像下面这样的场面（pp来自《纽约时报》），在海外，真的很不提升咱海外同胞的形象：

    在国内，还有学生娃儿举出前朝皇帝的“先人板板”，还有不很年轻的人穿上文革时期的军衣：

    这个，更让人觉得恍如文革再来，历史倒退——这不纯粹是给H-W新政抹黑嘛。这么不进步的行为艺术，还是免了吧。

 

    再以外语为例。这几天很多人为那个在法国用法语演讲的哥们儿激动。外语好，有助于跟老外交流，是好事。法语我不懂，但英语的好坏我听得出来。旧金山“抢火”的时候我看到CNN采访护火华人的代表，一位某某“中美交流协会”之类组织的负责人（也没听美国人因此骂CNN是“美奸”）。该女士的英文实在非常之差，我想“老外”恐怕很那难听懂她在讲什么。我特别不懂，海外爱国人士当中英文好的应该大有人在吧，为啥非要找一个英文差的发言人？还有派到海外保护“圣火”的武警，个个高大英俊，但英语很差，加上态度蛮横，也对提升形象起了反作用。这就是“没有做好自己的事情”。（后来有一次听美国电台NPR采访一位Z人年轻mm，英文可以说是完美，表达水平一流——当然她可能从小就在印度或西方长大。另外采访了一个Z人是哈佛法学院的博士毕业生，也很优秀。所以公关没搞好，还得自己检讨一哈。顺便说一下，Z传佛教为何对一些西方人如此有吸引力？后现代西方人倾向“后基督教化”，对东方神秘主义有前所未有的兴趣，对我来说很好理解。“人，不是一根消化管道。”人有灵性的需要。好莱坞大牌明星是人，被爱国青年视为劣等民族的人也是人。。。）前一阵看小马哥在电视上讲英语，很溜（4声），很有“卡丽丝玛”(charisma)。同一天看到某总开记者招待会，大概是外国记者提的问题太不注意照顾领导，某总先把手举起来，然后等了很多秒钟，才从嘴里逼出四个字，带着很困难的表情以极其稳重、沉缓的语调吐出：“中——国——政——府——。。。”。中国领导人不需要会说英语，但语速至少不该慢得那么离谱对吧。

 

[自信]

 

    《人民日报》教导爱国群众“让世界看到中国更加开放、更加包容、更加自信”。这个，至少听起来，相当不错。可惜这恐怕恰恰是敝国同胞和领导上最没有做好的事情。情绪那么激动，闹得那么凶，其实很多时候，明显就是缺乏自信、“自卑情结”的表现。美国的媒体上经常都能看到、听到拿欧洲人和其它国家的人开涮的（911以后善于投降的法国人没少被美国人开涮），但没见过欧洲人反应这么激烈，更不可能有由国家外交部出面去严正抗议一家媒体的某个大嘴的奇事。美国人被别国人骂的，那就更多了。欧洲人嘲笑他们的国家、总统、甚至宗教，都是家常便饭。见过他们上街抗议要抵制它国媒体么？为什么他们就抗骂呢。我觉得这不能不跟“民族自信”有关。自卑感让人过于敏感。好比一个自卑的孩子，很可能无论班上的同学说啥，都觉得是在讥讽嘲笑自己，久而久之，就会变成赵承熙马加爵。正确的心理辅导，应该是鼓励他多跟小朋友玩，而不是老是受气包的样子，觉得满世界的人都故意跟自己过不去。要不然长大了，不但会成为义愤填膺的青年，而且成为充满仇恨、偏执和变态心理的危险人物。（顺便说一下，CNN那个卡啥啥，大嘴，说的话，懂英文的美国人从上下文中确实很容易听出来他说的是ZF而不是人民。而且就算说的是中国人，CNN也不过这是美国众多非官办自由媒体的一家，又不是喉舌。美国媒体啥派没有，上面说啥的没有，一个人的话及不能代表美国ZF，也不能代表美国人民。再说，也真是的，国人有几个能经常看到CNN呢？看都看不着，还抵制个啥呢？）

 

[真相]

 

    爱国群众指责西方媒体对中国存有偏见，要向老外澄清真相，我支持。理性爱国一定需要建立在真话之上。西方媒体当然也可能出错。但官媒喉舌谴责西方媒体不实，对老外根本没有多少效果。这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喉舌自己的可信度实在太低，信誉实在太差。而且这里其实有一个严重的信息不对称的问题。从理性上说，究竟应该谁跟谁讲真相呢？当然应该是可以得到更多信息的跟信息缺乏的讲。这就要说到咱们国内不够“开放”了。很多信息被认为是“有害”，领导上给HX了，不管爱不爱国，国人都看不到。当然西方也有对其它国家的事情的了解少得可怜的人（国人不还有把荷兰国旗当法国国旗烧的吗），但国门以外的西方人，至少并没有像咱们更加这样的信息封锁。好比314，那些Z人打砸抢的镜头，西方人并不是看不到，我党喉舌人也能看到（信不信、信多少当然另当别论）。但是310到314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外没有信息，国人同样没有。领导上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人记者赶走。这个，就没显出开放、包容，反而铁定叫人生疑。我认为这就是自己的事情大大地没有办好。如果真是Z人的错，那就应该敞开拿给全世界看，越透明越好嘛。何至于搞成让全世界疑心，然后需要爱国青年心急火燎地要跟人老外讲真相？再往深说，像几十年前的310，或者前两年老外登山者在边境拍的录像，国人又了解多少、看过多少呢？所以除非先有自由，所谓讲真相，只能是大话、空话。

 

[欺软]

 

    虽然我认为抵制洋货在全球化的今天是一种不怎么聪明甚至比较可笑的做法，但只要是和平抵制，我尊重你的自由和权利。但是拿家乐福出气，实在有吃桃子拣软的捏之嫌。要说批评中国（ZF），美国和欧盟其它国家比一贯跟中国交好的法国相比，要“反动”得多吧？这些国家的快餐、饮料、车子、电影、电脑、电器。。。你咋不抵制呢？既然是要显示你的力量，拣软的捏算什么呢？而且家乐福已经出来申明了“支持ZD”根本就是谣言，爱国朋友们要不要究查真相呢？还是一味抵制下去？

 

[阴谋论]

 

    有一种“理论”，三流小报比较喜欢渲染，好比戴妃是英国情报局谋杀的，美国人登月是CIA造假，等等这些理论学名叫做“阴谋论”。尽管明显的不合理性甚至荒诞不经，还是有很多人相信，多半因为它们支持一些人的“意识形态”。好比那个奥巴马的前牧师，跟很多黑人一样相信艾滋病毒是白人制造、传播出来毒害黑人的。黑人的心态值得同情，但这毕竟不是啥子真相。

 

      西方人（包括白人）也是人，西方人当然也有聪明的和比较笨的，心眼好的和不怎么地道的，等等。但是要说西方人都专门要跟中国人过不去，专门要仇华反华，就不理性，也不是真相了。大多数批评中国ZF的人对中国人都并无恶意，甚至是因为特别喜欢中国文化或者中国人，才会关心中国的事情。他们很可能跟一些常被误骂为“汉奸”的人一样，希望中国能够富强、自由、民主、稳定、和平，只不过他们诚实地相信有“普世价值”这回事，而很多国人只愿意相信一切都是帝国主义的阴谋罢了。（关于“普世价值”，我自己同意范兄学德的看法，“人类的普遍价值、共同价值，高于祖国的价值。。。将爱国的价值置于人类的共同价值之下，这样的爱国主义才是健全的”。）好比那些抗议火炬的老外，并不都是ZD，像记者无国界之类的，那些人也是年轻人，也跟中国的爱国青年一样有满腔热情和一肚子的理想主义，甚至化成可能过激的行动。但他们的理想，无非就是一些“普世价值”。他们并非帝国主义者，根本不是在为任何国家效力，也没有什么毁坏中国的阴谋。“开放、包容”的前提是理解、尊重，而不是脸谱化、阴谋化、妖魔化。我们不希望人家对我们怎么样，我们就应该不要对人家怎么样。

 

      没想到一气杂谈了这么一大堆。我只是一介书生，清谈而已，没有任何阴谋，也不是什么妖魔。因为机票、门票、酒店太贵，奥运俺不能（没能力）回国参加。但我真的希望中国同胞能够真的“更加自信”，爱国青年能够理性爱国，少冲动，少惹事。更希望祖国真的能够“更加开放、更加包容”、更加民主、更加自由、跟世界更和谐、为世界和平做出更多贡献（比如帮助非洲人民而不是独裁者）。这个世界上，仇恨和偏见已经太多，理性、和平实在是地球人都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