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帕多西亚教父是指公元四世纪的三位著名的希腊基督教思想家巴西尔(Basil)、拿先斯的格列高利(Gregory of Nazianzus)和尼撒的格列高利(Gregory of Nyssa)。他们神学上的活动期主要是在公元四世纪中叶至末期。三位思想家在建构三位一体神学上有重要的贡献,他们的阐释通常被称为“卡帕多西亚”的解决之道。本篇论文不讨论他们关于三一神学的整体建构,而集中讨论他们的圣灵论。在此之前,圣灵的位格问题一直没有被很好地整合到基督教的上帝观之中。卡帕多西亚教父关于圣灵的论述,使得基督教的上帝观第一次有了完整的教义形态。 卡帕多西亚三位教父对于圣灵都有专门的讨论。巴西尔写有《论圣灵》,尼撒的格列高利写有《论圣灵,驳马其顿的追随者》和《论圣三位一体,以及圣灵的神性》,拿先斯的格列高里的《神学演讲第五篇》也专门讨论了圣灵问题。因此,可以说从卡帕多西亚教父开始,关于圣灵的讨论成了三位一体神学的一个主题。这是从前尼西亚神学向新尼西亚神学的一个重要变化。 卡帕多西教父关于圣灵的讨论主要涉及三个主题。第一,圣灵被称为上帝的圣经依据何在?这是把三位一体神学牢牢地根基于经世的视野之中。然而,卡帕多西亚教父真正的神学旨趣直指内在三一。对于他们来说,给出关于经世视野中的圣灵的圣经描述的神学解释远较重要,因此他们的神学更关注第二个方面:圣灵的神性是否与圣父和圣子同等?是否与他们本质同一?这又涉及第三个方面的问题:如何解释本质同一的含义?卡帕多西亚教父对这三个问题都作了精细详尽的分析,曲尽东方教父神学的思辨特色。在他们借助于柏拉图主义的思想资源描述圣灵的神学本体性时,又破除希腊哲学对于介词形而上学的偏见,指出介词只是定位位格特性,而不构成对圣灵神性的限制性。在这里,又可以看到基督教思想家在其自身的传统内对于希腊哲学的更新和发挥。
巴西尔不否认在圣经的许多地方确实存在着介词的固定用法。然而,他也指出圣经中有地方并不是那么严格的,把介词的用法看作是可以置换的。巴西尔持这个态度的关键在于,他认为介词这样的琐碎的用法,不能形成关于上帝的限制性思考,因为上帝/圣灵是超越于介词的限制性之上的。因此,他的很重要的一个观点是:是如异端思想家那样把介词用法作为神学的基础呢?还是在于把介词与圣父、圣子和圣灵的本性联系起来,以上帝的本性作为理解介词形而上学的基础。正如用于三者的介词是不相同的,圣父、圣子和圣灵的本性也是三种。这就把圣灵的本性作为了被造物的本性,而不是与圣父本质同一的本性。巴西尔清楚地表明,即使就of which一词的用法而言,eks/of还被使用在被造物上,即被用作宇宙万物构成的质料上,而不是单纯地用在神性的描述上。如果依照异端思想家的极端观点,这样的用法会导致一个可怕的理论后果:圣父只是宇宙构成的质料。这不仅违背了三位一体的描述,还完全地违背了基督教关于上帝的认识,因为基督教的上帝完全是一个灵的上帝,是无形体的、永恒的和自有永有的。 巴西尔肯定介词用法的一定灵活性,不在于否定介词形而上学的有效性,例如把eis/in用于圣灵的特殊意义,而在于否认把介词的特定用法用于位格的神性完全性的理解上。巴西尔的基本思想是:不能以介词形而上学限制神性的超越性,介词的用法不是对于Being的限制,而应该是对于Being的同一性的呈现。然而,由于存在着不同的位格,因此神性的呈现是籍着有介词有关的形而上学所内蕴的“关系性”呈现为“本质同一”。这就非常有意思了。一方面巴西尔固然如尼西亚神学一样坚持了主张本质同一的尼西亚信经;另一方面又展示出希腊教父对于尼西亚信经的独特理解:这种呈现是以有区别的位格表述出来的。也就是说,介词形而上学应被理解为位格的特征,而不是神性的限制。 这帮助我们理解其实不反对介词形而学的巴西尔,为何在反驳异端思想家时,极力鼓吹圣经的作者没有制定下如那些异端们所言的介词形而上学的规则。圣经的作者们在有关描述圣父的句式上,固然主要使用of which,但是也使用through whom 或through which。不能因为介词的用法贬低圣灵的本性,圣经没有引入上帝的各种本性,只有一种本性,上帝也不是诸本性的混合,而是只有一种非混合的本性。维系三位一体理论的关键不在于介词问题,而在于仔细地区分诸hypostases。 圣经中不仅不以介词形而上学来区分圣父、圣子和圣灵的hypostasis,经常倒还用介词的共用来说明圣父、圣子和圣灵是同一位上帝。保罗说,“万有都是本于他,倚靠他,归于他(oti eks autou kai di autou kai eis auton ta panta)。” 这里丝毫没有用eks、di和eis来区分圣父、圣子和圣灵的意思,相反保罗倒是把这个依照异教思想家所谓的用于三位格的不同术语词用于同一位上帝身上。籍着这位上帝,万物具有连续性和结构,因为他创造万物是为了给每一种造物以必要的健康和看顾。 因此,如果有介词形而上学,那么从介词形而上学来说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圣灵与圣父和圣子一样是同一位上帝,有着同等的本性。巴西尔还引证其他的经文,指出圣经里确实不止一处存在着这样的倾向, 还把三种介词混用来指同一位主基督。 这就说明这些介词不仅可以共同地用于父,还可以共同地用于子和圣灵。尼撒的格列高利也讲到类似的情况,他说在有些情况下,例如圣经讲圣父籍着(di/through)圣子创造这样的介词形而上学,却没有提到圣灵,那么是否就不把圣灵放在与圣父和圣子同样的地位呢?他认为不是的。“我们不能认为圣父曾与圣子有所分离,也不认为圣子与圣灵有所分离。除非我们的思想籍着圣子被高举,就不可能上升至圣父;因此除非籍着圣灵,我们也不能说耶稣就是主。因此,在所有创造之前,在所有世代之前,在我们能够有任何思虑之前,圣父、圣子和圣灵都是在一个成全的三位一体中、在最密切的因果关系上,在彼此的结合中被知道。圣父总是圣父,圣子在他里面,圣灵与圣子同在。” 尼撒的格列高利的论述也是就介词形而上学与Being的同一性而言的。巴西尔的下面论述挑明了这种关系。
然而,当提到从父“发出”时,这些语言 部分是体现了新约的用法;在论到三个位格时,部分是遵循了他们自己所谓的“自然秩序”。与此相并列的是关于父的身份的强调,唯有父作为“因”和arche,其他种种的语言也出现在卡帕多西亚教父的著作中;这些语言常常被西方神学家认为是倾向于和子句的教义,尽管有时候基于文本看,这是相当成问题的。例如在圣灵与圣父和圣子有着“完全的同一性”的教义时,尼撒的格列高利宣称,并且是有意识地“根据圣经,”圣灵是“来自于上帝[父]和属于基督的(from God[the Father] and of Christ),”英语的“from”表示希腊文的介词“ek”,英语的“of”表示希腊文的属格。反复地使用属格,把圣灵认同为基督的、子的或主的“灵”,这实际上就是“根据圣经”。除此之外,早于一千多年的公元1439年的佛罗伦萨会议(Council of Florence),卡帕多西亚教父就使用一个公式,它成为后来东西方可能妥协的一个会谈要点:“圣灵籍着圣子从圣父而出(ek partos di’ hyiou, ex Patre per Filium)。”许多时候,似乎是,卡帕多西亚教父使用这样的语言并不是为了依据神学讨论三位一体内部位格间的永恒关系(在和子句的争论中,这是存疑的焦点),而是根据经世讨论面向三位一体和世界的关于历史的安排。因此,当尼撒的格列高利说:“无论kalon是什么,无论善是什么,它们都籍着子来自于父,都是籍着圣灵为工具而成就”的时候,他是经世地言说的。在别的地方,他又断言:“一切运作都是从上帝扩展至创造,根据我们不同的构成而作出的设计都是在父中有其源头,籍着圣子而出,因圣灵得以成全。”然而,稍后几句,当他宣称:“存在着一种从父籍着子到圣灵传递的运动和排列”, 似乎他确实又不是根据经世而是根据神学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