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政法 弑师事件的一个小对话

杨宁

fficeffice" /> 

浪漫不是罪，风流不致死——关于中国政法"弑师事件"的一个小对话

 

 

 

 

吴舵：前天，中国政法大学一个教授在课堂上被学生拿刀给砍死了，你应该听说了吧？

明扬：有所耳闻。兄弟院校发生的事情，多少会关注一些。

吴舵：又给你们西政人找到一个幸灾乐祸的机会。

明扬：事情本身确实是个灾祸，但西政也没有什么好幸乐的。倒是中国政法大学事后对整个事件的态度遮遮掩掩、消极应对，显示出了中政领导的弱智，当然，这也是中国所有领导都弱智的地方。

吴舵：如果这事发生在西政呢？难道西政领导就不遮遮掩掩？

明扬：如果发生在西政，你们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件事。——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中政是吃了地理位置上的亏。学校在天子脚下固然好处很多，但在北京那个高校林立、高官云集的地方，你中政是无法一手遮天的。中国虽然言论不自由，那也只是以下犯上的言论不自由。上级与同级是想怎么言论你就怎么言论你的，只要它们的上级不表态把言论压下。中政“弑师事件”就是这样。事发不久，中国青年报、北京青年报等率先报道了此事，你中政是压不住这些报纸的；政府倒有能力压下，可你去让政府帮忙压制，你和政府的关系还没有休戚相关到这个程度。——如果这事出在重庆的西政，那就不同了。天高皇帝远，外面那些高位阶的媒体是很少进到重庆来的。所以，在这一亩三分地上，重庆市政府就是老大，重庆日报、晚报这些是手下，西政也算手下。大家的所有任务就是做给中央看，重庆发生的一切都是你地方政绩的体现。因此，如果西政发生了一些不太主旋律的事情，就算重庆的媒体想报道，就算西政没力量管制住这些媒体，而且就算西政不出面让政府帮忙，政府为了地方形象与利益，也会去主动干预的。最终的效果就是：事情发生了，事情就像从没发生过。

吴舵：如果发生在重庆西政，就算曝光，估计大家对此事也不会有像对北京中政这样高的关注度吧？

明扬：这是肯定的。地方发生再大的事，轰动性也有限；中央发生再小的事，也都会很显眼。比如“瓮安事件”，发生在贵州，那不过是一个小骚乱；如果发生在北京，那就是一场“革命”了。

吴舵：中政的学生砍老师，你晓不晓得什么原因？

明扬：据传闻说是个桃色事件，那受害人老师跟那凶手学生的女朋友有暧昧关系。不过不确定。

吴舵：已经两天了，网上还没出现对凶手杀人动机的权威解释，就这大家还口口声声说中国已经步入传媒时代，丢人啊。

明扬：学校和侦查机关是很容易查出行凶原因的。之所以不及时向公众公开，我想多半真如传闻所言，这是一个桃色事件：一个男老师跟一个女学生发生了暧昧，然后这女学生的男朋友吃醋，为报“夺妻”之仇，于是挥刀砍人，上演了一场情杀。

吴舵：现在的老师道德有点低下啊。

明扬：你可以在我面前说老师的一切坏话，唯独不能就此事向我谴责那老师的道德。在这里，如果谈法律，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刑事案件而已，所以我们撇开法律不谈，我倒想跟你好好地探讨一下道德。

吴舵：一个男老师，不好好教书育人，却跟女学生有染，这难道算是一件很有道德的事情吗？

明扬：鲁迅也是老师，许广平也是学生；沈从文也是老师，张兆和也是学生；被杀的中政教授也是老师，凶手的女朋友也是学生。老师和学生，在完成自己份内之事的同时，搞一搞师生恋，怎么就不道德了？

吴舵：问题是那老师已经结婚了，那女生也已经有男朋友了。

明扬：婚姻关系、恋爱关系，这些人为设定的关系，难道就可以阻挠爱情的脚步吗？那老师留学法国几年，一身法兰西浪漫情怀，而且写得一手好诗，有女学生喜欢和迷恋也是情理之中。二人产生一些感情，甚至发生一些关系，也都是尊重自己心灵的体现，都是基于双方自主的意愿。在我看来，他们之间的纠葛没有丝毫不道德之处。

吴舵：你高中时喜欢过女老师，大学时也喜欢过女老师，像你这种搞师生恋出身的人，已经先入为主了，来谈论人家的师生恋，主观情绪过多，理应申请回避的。

明扬：我的观点与我个人经历无关，你不要上纲上线。爱情，无论发生在谁与谁之间，只要是单纯的相爱，我们都应该尊重。当然，一些老师利用老师的强势和权力相威胁、或者利用一些利益和好处相诱骗，来迫使一些女学生就范，我对这种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的行为是深恶痛绝的，这样的老师如果被人砍了，我都愿意再去补上两刀。但我相信中国政法大学的那老师不是这样的人，从他的文章和诗歌里大家都不难看出，他是一个性情中人，他应该是完全凭借着自身魅力而获得那个女学生的爱慕的，他之甘愿“冒世间大不韪”与她暧昧，也完全是听任自己心灵的呼唤。因此，我很严肃地觉得，他简直就是一个道德典范。

吴舵：如果他是道德典范，那么什么是道德？

明扬：道德其实是属于心灵世界的。只要不迫于外界压力，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而又不侵犯他人，我觉得就都是道德的。

吴舵：这是你自己所认为的道德吧？

明扬：世人所认为的那些道德，其实都是伪道德。道德乃是一种善。真正的道德是为了让人自由的，是为了增加自由行事的人们的底气的。任何拿来束缚人性的东西，都是伪道德。如果中国政法大学对此桃色事件讳莫如深，觉得这件事是个丑闻，觉得自己的老师死得不光彩，那么，这正是源于它不晓得真道德为何物。如果它聪明睿智一些，能够懂得什么是真道德，我想它就完全应该化被动为主动、很高调地来给那老师立块牌坊。当然了，一些网友、看客也都是瞎胡闹，要么貌似尊重死者而讳言“桃色事件”，要么纷纷向“桃色事件”吐口水。这些都充分表明，我们的国家依然是一个充斥着伪道德的国度，我们的国家依然是一个容不下浪漫的国度，我们的国家依然是一个出不了风流人物的国度。自毛泽东之后，我国好不容易又出来这么一个风流人物，却在一把毫无品味的菜刀下丧命了。我很真诚地感到痛心。

吴舵：你节哀。

明扬：我其实并不是心疼那个老师的才华，甚至也不是心疼那两个鲜活的生命（估计杀人者多半也是死刑），我痛心的是，都社会主义初期阶段了，中国人的道德观居然还像封建时代一样扭曲。尤其是那个行凶的学生。从他拿菜刀去教室砍人的镇定，到砍完人打电话报警的从容，活生生就一香港黑社会电影里的镜头，能够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达到这个境界，如果内心没有一套“道德观”来支撑，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我们尤其不能忽视他背后的那套“道德观”。把那一系列狭隘的观念驱逐出我们每个人的灵魂，才是当务之急。而中国政法大学BBS上，论坛站务组居然发出了《我们需要的只是悼念》这样的弱智文章，来上演一幕鸵鸟战术，看来中国政法也是无人啊。对于此事，我们需要的更多的并不是一味悼念，而是反思，反思我们的“道德”，反思我们的文化，反思我们的教育。如果我们需要的只是悼念，那么我们今后就永远免不了还要悼念，因为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这把刀下。

吴舵：你认为是道德、文化和教育杀了人？

明扬：大家当然都认为杀人的是那个学生，但这样认为，与认为杀人的是那把菜刀有什么分别？因此，我的论断，从根本上说，是“观念”在杀人。杀人者不是刀，也不是人，而是那种狭隘的霸占欲：你是我老婆、或者你是我女朋友，那么你就应该只忠于我一个人，任何人都不能来挖墙角，如果有谁胆敢泡我的马子，那么我就完全可以杀死“奸夫”。——当然，现代法律早已排除了杀死“奸夫”的合法性，可是道德却仍然赋予杀死“奸夫”以正当性的。那凶手之所以有恃无恐，众目睽睽地杀人，视死如归地报警，正是因为他有一股“道德”力量在支撑，他认为自己是正义的，自己的行为是英雄之举，所以才不惜以法律上的一死来使他的“道德正义”得到声张。

吴舵：确实，如果“弑师事件”真是缘于情杀，那么在绝大多数人看来，那被害老师即便在地下也得蒙受道德污点，那行凶学生即便被法律制裁也会受到道德的褒扬，而被认为是有血性的男人。

明扬：我们的文化也应该为此事负责。我们国家虽然一向不重视私有财产，“保护私有财产”写进宪法也是最近几年的事，但我们文化里却一直有着私有的概念，只是我们私有的不是财物，而是活生生的人。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讲的就是臣民家奴一样属于帝王私有；所谓“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讲的就是女人自始至终地属于某个男人私有。男人可以随心所欲地花天酒地，却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女人”有半点红杏出墙之举。这是什么道理嘛？当然，你可以说你爱她，但你爱她是你自己的事。就算她是你女朋友，是你老婆，你也没有理由可以控制她的自由，没有理由可以控制她的内心。哪个比你更有魅力的男人把她的人和心吸引走了，也只能怪人家太有本事，你并不能因此就有理由去杀他。手下败将的你去杀你的情敌，只能显示出你是一个狭隘的男人，一个无能的男人，一个恶心的男人，其他什么都证明不了。

吴舵：由于爱得太深，感情一时冲动而做出一些傻事，道德上也应该予以宽容吧。

明扬：可是中政“弑师事件”并不是由于感情的一时冲动。从行凶学生的筹备、实施和善后来看，他完全由一种惊人的“道德理性”支撑着。一般仇杀或情杀，都仅仅以杀人泄恨为目的，偷偷摸摸地进行，完事后赶紧逃跑；只要稍有一点头脑的人，就不会傻到把自己也白白赔上。但这个行凶的学生不同，他是如此坦然。这也正是他的可怕之处，也是我们的可思之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像杨佳，在他们的观点里，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即便很清楚地知道法律会对自己制裁，但想到此举能获得道德的理解，获得世人的拥护，他们也就像革命烈士一样在所不惜、死亦瞑目了。

吴舵：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理直气壮地去杀人。如果杀人有理，其结果势必国家无法。

明扬：由此事，我们也可以看到中国教育的失败。堂堂中国政法大学，学生杀人这样的“低级”犯罪都出来了，对我国法学教育反讽得也太有力了吧。好在那凶手不是法学专业，多少让法律人有些宽慰。但这关键还不是我国法学教育的失败，而是基础教育的错误。我们从小受到的就是“忠诚教育”，对国家、对党要忠诚，对背叛国家、背叛党的人要毫不留情，推而广之，夫妻、恋人、朋友之间也要“忠诚”，可是，我们从来没有被教育过要忠诚于自己的内心。而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对自己的心灵都不能够忠诚的人，试问还有什么理由去忠诚于别的东西？这种愚忠的要求，一方面束缚了人性的伸展，另一方面则赋予了反人性者以正当性，他们杀人时像武松杀嫂一样义薄云天、正义在肩，恨不得有记者在场，光明正大得像是在搞一场祭祀。——同时，我们也太缺乏爱情教育和性教育。对于爱情和性，每个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因而造就了许多变态和扭曲的心灵。爱情路上一帆风顺还好，稍有不如意，要么自杀，要么杀人。爱情，本来多么浪漫和温馨的东西，却被搞得血淋淋的，实在让人难过。

吴舵：——我们这些讨论都是基于传言，你分析得不要这么头头是道。当心案情调查清楚了，发现不是传闻中所说的情杀，你也就太没面子了。

明扬：操，知道真相的人不赶紧公布真相，我们就只能把传闻当真相了。不过现在我已经借此事将自己的观点表达出来了。至于事实是不是真如我们所预设的那样，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2008-10-30

 

 

 

来源：http://liumingyang.fyfz.cn/blog/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