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走遍天下——监狱篇 第三章 莘庄派出所

杨宁

天亮了，来这间小屋的人越来越多，可能是来接班的。可是该下班的人正玩得紧张时，不肯撒手。后来的人只能在旁观阵。
在牌桌后面有一块黑板，用彩色粉笔写了几个大字：“莘庄派出所收缴物质作价认领会”。
我问那小青年这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每年这些派出所的人都要发一次这种财。把那些缴来的摩托车、自行车、以及诸如此类的高档品以十分低廉的价格买去。其实就是瓜分。
正因为有这种油水可捞，他们就千方百计地把百姓的东西收刮过来，到时候还可以名正言顺的私分。我说，他收缴总得有一个说法吧，比方牌照有问题，怀疑你来路不正，你若是在国营商店购买的，凭什么被缴？
他说，里面花样可多呢，即使是偷来的被收缴了吧，可人家报失了，你总要还给失主吧，不设法还给失主，岂不是有意想要私分？
对，他讲的有道理，我看那些联防队员以及来我家抄家的那些干警，就是一群见钱眼开的人。幸好来人多，若不然，我这三万多元弟兄姐妹集资买赞美诗的款子还不给私分了。
戴眼镜的所长也来到小笼子边。他表示关切地问我：“肚子饿不饿，要吃点什么吗？替你买一碗方便面如何？”
我知道自己有400元钱被扣押暂交派出所保管，可以在我收审期间用。此刻我虽然感觉到又冷又饿，但却无意吃东西。
今天是主日，亚迪大概已经离家去找祁姑姑他们禀报我的事了。
我突然想到蘑菇棚的毛长老就住在派出所旁边的公房内。他当然不知道我已出事，就关在他家附近的派出所内。如果他知道我在这儿，消息就可以传出去。弟兄姐妹找我也有个方向。
毛长老虽然在莘庄三自事奉，但据我看来，他和他太太的事奉还是很不错的。在许多方面，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能够靠主站住。
蘑菇棚是莘庄公园附近的一处简易平房。曾经是一些外来打工的人用来制作香菇的地方，所以称为蘑菇棚。自从莘庄开发以来，许多拆迁户被安置在莘庄，弟兄姐妹也就多了起来。
开始时，信徒三三两两有些交通，偶尔也在某一位家中有不定期的聚会。随着越来越多的信徒迁入莘庄，同时莘庄人口多了，传福音的人多了，新加入教会的人也成倍上增，于是蘑菇棚这块被废弃的地方成了信徒定期的聚会所。
现在已经有超过一千人在里面聚会。政府知道这是基督徒聚集的地方，但因没有礼拜堂，虽不时地来过问一下，并放出风来说蘑菇棚属非法聚会所，但到现在还没有采取行动取缔它。
为了使这大批的信徒有个安定的地方能坚持聚会，毛长老苦心经营着这方田地。虽然在三自这个组织之下，但仍被视为非法。不少弟兄姐妹向我说起过毛长老，我也与他有过交通，他和他太太都很敬虔爱主。
毛长老精心牧养着从四面八方来到蘑菇棚的信徒，他太太四处去传福音，我曾在莘庄医院看到她去向病人传福音。
现在毛长老一定还在家中，马上他就要去蘑菇棚了。今天有主日崇拜，我不能与弟兄姐妹共同来敬拜主，但我仍要敬拜。虽然这个地方很简陋，又脏又小，但我在这儿，神与我同在，伟大的神竟也愿意临格至此。我心中很感动很感动，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我要敬拜主。在这个肮脏污秽的地方，我仍要敬拜主。
于是我大声地唱起了赞美诗歌，希望不远处的毛长老听到颂赞的歌声，知道有基督徒被关押至此。待到我被捕的消息传出去后，他就会立刻想到派出所内的人就是我。
我大声地吟唱《我不知明天的道路》，这首诗正是我此刻心声的写照。虽然我不知明天会是在哪儿，但我却深知主牵我手，他一刻都不会离开我。
我开始大声唱时，那些沉湎在牌桌上的人觉得我打搅了他们，很气愤地来制止我。我不理睬他们的谩骂，仍是唱下去。就在他们要想对我动手时，所长又进来了，带来一盒方便面，我只当没看见，继续高声唱诗。
那些守卫请示所长是否可以给我些颜色看看，所长却说：“让她去，她唱了一会儿，口唱干了，就不会再唱了。”
也许主知道我经不起肉体的责打吧，就在他们要动手打我时，主安排所长进来给我送面条，使我免遭有可能遇到的一顿毒打。
所长想我终究要停下来不唱的，因为我会口干。但这有何仿呢？诚然我唱久了，喉咙会干，再也唱不下去，但不能口唱我还可以心唱呀。
我并没有因所长讲的话沮丧，仍然一首连一首凡我能背下来的诗歌都高声唱出来。唱得最多的是《我不知明天的道路》。好象唱了至少三遍以上。不知毛长老听见了没有？
一整天，除小王外还有几位轮流审问我，看来他们有二批人马，一批在明处，就是审问我的那些人。一批在暗处，就是查看我日记信件和其他文件资料并找有关人员核实材料的人。我可以从他们的问话中知道他们掌握了我多少情况？找过哪些弟兄姐妹？注意到我文物中哪些事件？
我很感谢主使我们先前对可能遭遇到的事有思想准备，并一开始就向对方明讲自己的原则。这样，我回答就要简单的多。基本上我只需回答：“是”，或者说：“不是这样的”，“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小王和那位唯一的女**反复地说明我的态度至关重要。我若能配合他们把他们想要搞清的问题弄明白，我是可以没什么事的。反之，可能事情会很大。
那位女干警象是在学习如何从人性角度来打动我，虽然显得有些幼稚笨拙，但她竭力地想要提醒我，我这个做母亲的要对自己的孩子，尤其是生理不健全的孩子负责。我若以这种态度来面对，那是对家庭对孩子极不负责的。我说我谢谢她一再提醒我，我当然会对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负责。我是这样地爱他们，怎么会希望他们进到灾祸中去呢？
我告诉他们：“我比你们更知道怎样才算是爱他们和对他们负责。为了他们和我自己的益处，我时刻都在审视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
小王问了我一个他以为十分敏感的问题，我的回答令他出乎意料。
他问我：“你是希望自己马上回家呢？还是希望自己被关进去？”
我很诚恳地告诉他：“没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回家和被关进去对我来说都有好处，也都有坏处。回到家中我能照顾我儿子，过正常的生活当然是求之不得。但就目前你们掌握了我的情况，按你们所说的我的问题很严重，我是不可能回家的。我回到家中，弟兄姐妹按逻辑推理，认为我一定是作犹大卖主卖友才得以回家的。从这个结果来看，把我关进去更是我所愿意的，因为至少我免去做犹大之嫌。当然这需要我付失去自由的代价，两天下来我已经尝到了失去自由是什么滋味。”
在这两天连续不断的审讯中，基本上我没说谎，照实回答他们提的问题。有些不能回答的问题我也照实说不能告诉你们。
他们认为我很顽固，也很狡猾。当追问我的上线时，我告诉他们说：我的上线是主耶稣，他已经在一千九百多年前被判处死刑了。他死后三天又复活了，并在地上显现四十天之久，然后升天了。现在正在高天之上，正是他在指示我们做什么，我相信我的后台或说上线叫我做的事都是正义的。决不会违背任何人间的法律。除非法律有问题。
他们觉得很难与我沟通，（很有趣的是他们明明是审讯我，还冠以沟通之美名）我的态度令他们难堪。冲我发脾气又发不起来，问话又问不出什么结果。
不过，我要承认有一件事我说谎了，而这谎言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
桌上摆着几串钥匙，有一串是家里的，另一串是田林路的，还有几把他们一定让我说出是什么地方的钥匙。
看到这几把钥匙，我当时心里真有些发毛。默默地对主说：“主啊，求你千万保守，可别让他们知道我们还租了仓库。”———这是仓库的钥匙。
这些**干警也真是蛮有办法的。就在问我钥匙问不出结果后不久，他们就问我是否租用了哪儿的房屋作仓库，我摇摇头。
小王立刻抓住把柄了：“赵妩娜，你说你如实回答我们，现在我可以肯定你在说谎。想不到你这么虔诚的基督徒还说谎。”
我以为他是因钥匙而猜测我有仓库的，不料他以另外的证据来向我点明。“你说没有仓库，那为什么在你的帐本上有仓库租金这一项开支呢？”
我马上接他的茬说：“那是货多家里存不下的时候，临时租用了外面的房子暂用，但是现在货已经全部发出去了，我已经退租了。”
当时我的这一谎言似乎起了一些作用，小王没有继续问下去。现在回忆起来我觉得很羞愧，自己已经认定了白谎黑谎都不说的，可到时自己还是说了谎了。当时也许认为是为了减少损失，为了保护神家的资源，可到底还是谎言呀。既然我已为自己定下了对付他们发问的原则，我可以不说谎言，干脆回答他们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们。”想必他们也不会到茫茫大上海一处一处去追查的。然而那时由于恐惧进来了，我一见钥匙心中就“发毛”，就千方百计要保护住仓库不被查出，于是用白谎把这个问题给挡了回去。
现在回忆起来，当时我说了这一个谎言，用心是良苦的，想保护神家的宝贵财产。但我却没能靠谎言——这个神不喜悦的手段——来保得住不受损失。其他许多问题我回答“是”、或“不是，”“无可奉告。”结果神都带领平安度过，惟有仓库这个谎言却没能将事实真相掩盖住。正如圣经中所说的：隐藏的事没有不被显露的。我永远也无法忘却这惨痛的教训。
车**战进行了差不多40个小时了。这二天二夜中我没合过眼，头一晚在小笼子里关了三、四个小时，天亮后上班时间到了，又把我带到办公室去询问。期间他们几次为我买饭，我只吃少量一点。他们劝我多吃一些，说什么恐怕到了里面想吃也吃不到了。我没理会，对我而言，吃永远是小事情。
我内心焦急万分，为那一车运往上海途中的“鱼”。
我一直对主，也对自己说：“我不能被关进去，也不会被关进去。主不能让我们受那么大的损失，我们承担不了那么大的损失。多少弟兄姐妹一本本地背进来，多少弟兄姐妹翘首盼望这批圣经能到手中。”我跟主一直在争辩理论当中。我说，不是我不愿受牢狱之苦，而是这批圣经不能没有我出去很好地分配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