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管婴儿”（体外受精，又称IVF）这个词在圣经中并未出现过。有些基督徒因此认为，对于这项在实验室培养皿中完成受精过程的生殖技术，圣经持中立态度。虽然“试管婴儿”或“体外受精”这样的说法确实没有在圣经中明确出现，但圣经对不孕不育、科技应用，以及生命从受孕那一刻起就有价值，其实都有很多教导。
对于正在想法克服不孕不育，或是面临遗传疾病困扰的夫妇而言，深入理解试管婴儿技术的运作机制、相关的伦理问题，以及基督徒可以采取的具体方案，都格外重要。今天，我将以新教信徒和试管婴儿技术专家的双重身份，就以上这些问题谈谈自己的看法。
试管婴儿技术原理
当夫妇遇到不孕不育问题时，医生通常会建议他们采用试管婴儿技术。
在取卵过程中，医生一般会使用强效激素类药物来刺激女性卵巢，使其一次性产生多达 35 个卵子——这个数量远远超过女性每月自然排卵（只有一个）。由于使用了这种“鸡尾酒”式的激素混合药物，加上一次性产生大量卵子，女性可能会面临患癌、不孕，以及卵巢过度刺激综合征（一种威胁生命的并发症）等风险。
据统计，在医生处理的卵子中，约有 80%能够和精子结合形成胚胎，每个胚胎都是独特而鲜活的生命个体。一个疗程的试管婴儿手术平均会形成 15 个胚胎。但令人遗憾的是，在所有形成的胚胎中，只有 3-7%能最终发育成活婴。对参与试管婴儿过程的胚胎来说，存活率确实很低。
在现有的试管婴儿技术中，很多操作过程都不可避免地会导致胚胎的损失——有些是刻意为之，有些则是因为照料不周。医生往往会多培育一些胚胎，然后通过“胚胎植入前遗传学诊断”（PGD，Preimplantation Genetic Diagnosis）来筛选具有“最佳”基因特征的胚胎。虽然加拿大的法律对这项技术的使用有所限制，但理论上，医生可以通过PGD技术判断胎儿的性别、体貌特征，甚至智力水平。接下来，父母和医生需要共同决定：哪些胚胎用于移植，哪些冷冻保存留待将来使用，哪些（如果有的话）需要废弃。总的来说，一旦试管婴儿过程中形成了胚胎，父母就必须在这几个选择中做出决定：将胚胎植入子宫、废弃处理、冷冻保存、捐献作科研用途，或是让其他家庭收养这些胚胎。
试管婴儿技术的伦理道德问题
虽然父母自然希望移植他们的胚胎，但生育产业的目标却很不一样：他们想要移植那些“合适的”、成功率最高的胚胎。许多生育诊所在实施试管婴儿技术时都带有优生学倾向，认为某些胚胎比其他胚胎更值得活下来。诊所通常会向父母提供一套标准化方案，目标是尽可能多地培育胚胎，挑选最健康的，同时废弃那些不被需要或被认为不够好的胚胎。作为基督徒，我们必须认真思考：在这样一个对人类生命缺乏基本尊重的体系中，我们是否还能够问心无愧地继续参与其中。
除了对胚胎处理方式的担忧外，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父母该如何处理剩余的胚胎？根据斯科特·拉斯穆森（Scott Rasmussen）最近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只有 24%的受访者认为应该销毁“剩余”胚胎，这意味着大多数人更倾向于其他处理方式。
我有一位二十多岁的朋友就是试管婴儿，她还有几个兄弟姐妹的胚胎仍在冷冻保存。当母亲问她是否愿意代孕这些兄弟姐妹，给他们一次生命的机会时，她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最终她选择了放弃。儿童权益倡导者凯蒂·福斯特（Katy Faust）说得好：在不孕不育和生殖技术的艰难历程中，总要有人作出牺牲。要么是父母，要么就像我这位朋友一样，不得不承担起决定未出生兄弟姐妹命运的重担。
我另一位同龄的朋友也分享了她的故事。她的父母选择试管婴儿是为了避免生下携带某种遗传性致残基因的孩子。她一直活在这样的阴影下：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父母认为她的生命足够有价值而选择了她，与此同时，还有数目不详的胚胎（从基因角度来说是她的兄弟姐妹）因为可能携带致残基因而被放弃了。
试管婴儿技术带来的影响并非无关紧要。通过这项技术出生的孩子患上癌症、自闭症、轻微腭裂或先天性心脏缺陷的风险更高。正如生命伦理学家奥利弗·奥多诺万（Oliver O'Donovan）所说：“接受一个可能有残疾的孩子（这是自然的风险）和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主动承担这种风险，完全是两回事。”对于基督徒来说，生命在受孕那一刻就开始，既然我们珍视生命、保护生命，那么父母就应该把孩子的福祉置于自己的愿望之上——这也包括那些尚未存在的孩子。
基督徒如何看待不孕不育和生殖技术
那么，基督徒应该如何看待生殖技术呢？研究过这个问题的新教神学家和牧师们，他们的观点大致可以归纳为以下四类：
- 完全支持使用包括试管婴儿和代孕在内的各种生殖技术。
- 由于圣经中并未明确提到试管婴儿，因此这属于基督徒可以自由选择的范畴。当然，前提是夫妇不能有意识地毁坏胚胎生命。
- 基督徒在评估治疗不孕不育的生殖技术时，基于人性已经堕落的事实，应该采用从“理想”到“不太理想”的评判标准。在这个过程中，基督徒可以通过寻求牧者的指导、研读圣经，审视自己的内心，来决定使用生殖技术的界限。
- 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圣经展现的是一个包含婚姻、性和生育的“整体方案”。因此，试管婴儿（体外受精）这种规避不孕不育和性行为的技术，从根本上违背了神对生育的设计。从圣经记载来看，每当这三个本应统一的行为之间产生某种程度的分离时，罪就会随之而来。关于这个观点，我在这里、这里和这里都有详细的探讨。
从“理想”到“不太理想”的治疗方案
随着方案的递进，每一种选择都比前一种更具侵入性：不仅参与生育过程的人员更多，在自然受孕和怀孕过程中增加了更多人为干预，还需要使用更多的医疗器械和药物。简单来说，每一步都在婚姻、性和生育这个完整体系之间制造了更多隔阂。对于正在经历不孕不育困扰的夫妇来说，从理想到不太理想的选择方案依次如下：
修复性生殖医学
不孕不育本身并不是一种疾病，而是多种潜在问题引发的症状表现。因此，夫妇应该首选修复性生殖医学治疗，找出并治愈导致不孕不育的根本原因。对女性而言，这些原因可能包括子宫内膜异位症、子宫肌瘤、多囊卵巢综合征（PCOS）、间质性膀胱炎和子宫腺肌症等多种问题。对男性来说，可能是精子数量少、精子活力低，或是饮食、营养和运动等生活方式因素造成的。在许多情况下，医生能够治愈男性或女性的身体问题，使他们无需借助辅助生殖技术就能自然受孕和生育。
人工授精或宫腔内人工授精（IUI）
医生可能会建议采用人工授精或宫腔内人工授精，即通过各种方法将丈夫的精子植入妻子体内。尽管一些诊所会提供色情影片来帮助取精，但还有很多其他选择，比如手术取精或使用安全套收集精子。
配子输卵管内移植（GIFT）
配子输卵管内移植在前面两种方案的基础上更进一步，需要同时采集卵子和精子。医生会把卵子和精子放入导管内（中间用气泡隔开），然后将其注入女性的输卵管。虽然卵子和精子都需要从夫妇体内取出，但医生会确保受精过程是在女性体内完成的。
自然试管婴儿和微刺激试管婴儿技术
考虑到传统试管婴儿技术存在诸多伦理和道德问题，许多夫妇转而选择了一种替代方案——“自然试管婴儿”或“微刺激试管婴儿”。在自然试管婴儿技术中，医生每次只培育一个胚胎，避免使用强效激素，并在女性自然排卵期进行胚胎移植。很多人还会选择不对胚胎进行基因或体貌特征检测，也不会冷冻或销毁胚胎。同样，微刺激试管婴儿技术也尽量少用强效激素，每次只取少量卵子，以此保护女性的生育健康。
试管婴儿（IVF）和合子输卵管内移植（ZIFT）试管婴儿和合子输卵管内移植这两种技术都是在培养皿中完成受精的。它们在培育和处理胚胎的过程基本相同，唯一的区别在于放置胚胎的位置不同。在一个标准的试管婴儿周期中，胚胎需要经过基因检测和筛选，可能会被无限期冷冻保存，还要根据存活率的标准来决定是否使用。
第三方辅助生殖：卵子/精子捐赠和代孕
最后，夫妇或单身人士还可以选择第三方辅助生殖，也就是使用捐赠的卵子、精子或子宫（代孕）来孕育和生产婴儿。虽然从未来孩子的福祉考虑，我们有很多理由要避免使用第三方辅助生殖，但这种做法也从两个方面违背了圣经关于婚姻专一性的教导（这种专一性也包括性和生育）：它不仅引入了第三方的遗传物质，还让他人的身体深度参与到生育过程中。
当我们读到亚伯拉罕与撒拉的使女夏甲生子的故事时，可能会感到不适，而在生殖技术中使用他人的卵子、精子或子宫，与亚伯拉罕和夏甲的婚外情事相比，只是程度上的差异，而非本质的不同。正如生物伦理学家利昂·卡斯（Leon Kass）所说，在考虑这个选择时，我们应该倾听“反感的智慧”，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要留意那种本能的“令人不适的感觉”。
结语
有些基督徒，比如持第三种观点的人，会划定界限，视试管婴儿为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另一些人则可能接受在有限范围内使用这项技术。后者认为，只要在男女婚姻的框架内适度使用生殖技术，同时坚决不对人类生命进行检测、筛选或销毁，就能始终遵循神对婚姻、性和生育的设计。但对那些认为婚姻、性和生育是一个“整体方案”的夫妇而言，这些行为之间的联系不应该被人为手段或医疗器械分割开来，因此除了修复性生殖医学之外的所有选项都是不可接受的。
即使正在经历不孕不育的困扰，基督徒也应当心怀盼望。不孕不育的诊断或这段经历并不意味着夫妇永远不能拥有孩子，只是可能比他们最初设想的需要付出更多时间和努力。在使用生殖技术时，基督徒必须与世人有所区别——我们要致力于找出并医治导致不孕不育的根本原因，同时要坚守圣经关于婚姻、性、生育的教导，相信生命从受孕那一刻起就具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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